选自《北京晚报》,记者 赵莹莹

北京车公庄西路甲19号,一栋四层小楼。

灰色的矮铁门,爬满外墙的遒劲藤蔓,以及院落内干净的乒乓球台,似乎都将时间定格在上个世纪的纯净年代,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熙攘。

直到城市的钟声敲响,一张张生机勃勃的脸孔推门而入,才把时光拽回现代。这些脸孔中,既有黑发、黄皮肤的亚洲人,也有黄发、碧眼的欧洲人。而红色的“维思平”三个字,则不甚显眼地刻在门边。

“衣、食、住、行都是艺术。一个好的建筑,不仅仅是单纯的遮风挡雨之所,也不在乎它是否奇特夸张,而要让身居其中的人们感到舒适和享受,在简单中打动人心。” WSP维思平建筑事务所创始合伙人之一、主设计师吴钢轻声说起。

2013年,已经是吴钢在北京呆着的第16个年头。他的设计梦,正随着一栋栋建筑在中国落地生根。

“我喜欢北京 第一站就设在这了”

在德国留学的吴钢,设计师的生涯也始于德国,先是在德国几家建筑师事务所工作,后又去了西门子的工业建筑设计部,“也是从做工业建筑开始,我才真正思考这辈子为什么要做建筑,它不只是一个游戏,而是件很有意义的事。”

在西门子工作的8年,吴钢除了寻找到设计的意义,还结识了三位志同道合的设计师——张瑛、陈凌、KNUD ROSSEN。这三人也成为他此后创业路上的伙伴。1996年,四人从西门子单飞,在慕尼黑创立了WSP维思平建筑事务所,并迅速跻身德国前十大建筑事务所之列。

一年以后,维思平开始关注中国市场。“我想将10年的所学所想,用于中国的文化创造中。”1997年,吴钢通过报纸、回国,看到中国正开始迈向经济的高速发展和大规模城市化。他敏锐地感到,在德国摸爬滚打中学到的城市综合体、产业建筑、企业总部等的开发经验,能在中国大有用武之地。一个好的建筑设计师,只有在生长的文化背景下,才能开出绚烂的创造之花。

1998年底,维思平正式在北京成立中国分公司。“为什么将首站设在北京?”对于这个问题,吴钢给出了两种答案。

偶然论的版本是,他在西门子工作时,曾作为中国建筑设计部的负责人,做了多个有意思的项目,而北京就是他中国之行的首站。矗立在望京的西门子总部大楼,将恢弘的跨国公司与传统的北京胡同文化结合了起来,古城的灰砖,院落式的格局,大胆的想象在当时的中国可谓独一无二。

必然论的版本则是,他喜欢北京城,想把中国公司设在这儿。“北京是一座气氛很好。”吴钢笑称,在北京,人与人间很容易相处,坐趟出租车都能交到一个朋友,不像上海,常常充满了过度商业化的气息。“一个有文化宽度的城市,能够容纳纯碎的文化理想和追求,这对于维思平的生存很关键。”

“很多挑战性设计都被接受了”

1999年初,WSP维思平建筑事务所的北京公司正式运营。在北京商品房改革刚刚起步的时期,海外建筑事务所,在市场中非常罕见。

“设计理念的不同发展阶段,没有让您感觉自己的创意过于超前于市场环境,难于被开发者接受?”出乎预料地,吴钢表示,身份背景的独特性,倒在初期给了维思平更大的包容,许多在当时看来很有挑战性的设计都被接受了。

“北京商品房改革的十年,是错误与及激情并存、进步与积累同在的十年。一开始,可能大伙并不特别知道什么是好、什么是不好,鱼目混珠的阶段,反而对创新更为包容。”吴钢接手的第一个项目,设计成了当时罕见的张拉膜结构,成功地被建造了起来。2001年设计的通州天赐良园小区,每栋房子都很有个性,直到今天还少有人做。

当然,在维思平设计的众多作品中,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,要数怀柔的北京龙山教堂,先后获得过2006 WA 建筑奖、2008英国阿联酋绿叶奖、2009芝加哥国际建筑奖等多项国际大奖。从怀柔龙山新新小镇的入口,远远就能看到教堂的钟塔和上面的空十字架。而做成45度坡屋顶的教堂主体,则和钟塔分离。灰色玄武岩立面的教堂背后,则是怀柔的西山蓝灰调子。

“设计龙山教堂时,我们确实花了很多工夫,几乎把建筑当做了自己的家,有一个阶段几乎每天都要去,一去就呆一天,设计师都累得够呛。”吴钢回忆,尽管建造中和施工队也曾产生过不少摩擦,但最后还是相互磨合得完成了下来。“一个建筑作品,只有打动了观众,才能视为好作品。每当看到人们在龙山教堂里祈祷,我都觉得无比幸福。”

“现在才是最具挑战的时代”

吴钢总结到,2010年前的十年,是边走边唱边想的探索十年。尽管整个社会对于好建筑的鉴赏能力不足,但在巨大需求的推动裹挟下,建筑设计市场仍然经历了井喷式发展,设计师们也在修改和总结中不停地进步。

也是在这个时期,伴随着中国市场的巨大井喷,越来越多的海外建筑事务所进入内地,有推崇创意产品的设计公司,有推崇商业化的设计公司,有专攻某一类型的设计公司。作为首都的北京城,则成为了“兵家争夺之地”。“我一直认为,成熟良性的市场竞争,对整个产业的发展都大有裨益。”

不过,相比于探索的前十年,吴钢反而将现在的这个时期,视为最具挑战的时代。在他看来,经历了高速增长后的建筑设计市场,从好走向更好,要比从无到有更困难。因为,这需要设计师花更多的功夫去改革与创新,在建筑作品上精雕细作,设计出打动观众和社会的杰作。

“目前,整个社会缺乏一个共同的价值观。一个好的建筑作品的产品,不能仅是单纯的求奇求新,而是要能被观众认可,并被正确使用。”吴钢做了个比喻,就像一件上乘的古瓷器,流落民间后被“不识货”的人拿来作为盛饭的器具,有些建筑被设计、建造出来后,大伙儿却无法认清它的价值。所以,一个城市里可能有很多强烈视觉冲击甚至千奇百怪的建筑,但却缺少一个真正能够围合出震撼人心的空间。

“80岁时我还要做喜欢的设计”

在北京发展了16年,维思平规模仍然控制在80人之内,1位主设计师平均只需带领十几人的团队。

“其实,维思平若真发展成300人的团队,也不是很困难,但我不愿意用力过猛,而是想保持一个相对放松的工作状态。”对于建筑事务所的规划,吴钢并没指定一个特别明确的规划,只是坚定地要继续成为一家做高端精品和创意的建筑事务所,所有与理想相违背的项目,都坚持不做。

“设计和生存从来都没有矛盾过,衣食住行都是艺术。现实条件的约束和时代特征,并不是一个作品不能做好的理由。”谈及维思平的理想,吴钢总结为一个词——场所精神。建筑不只是单纯满足遮风避雨的场所,而是要将被建造的环境同身处其中的人的精神享受相连接。

至于他自己的理想,就是希望到80岁的时候,还能以平和的心态做自己喜欢的设计,做自己满意的建筑。“若说唯一的不满,就是北京的雾霾。地球只有一个,破坏了不会重现。”